2014年11月12日 星期三

【SuLo】儀式XI - 結束

儀式XI - 結束
作者:Welle

調整了下背後黑色背包的肩帶,溫鑫在走入病房前輕輕一咳、將眼望窗外景色的人的視線喚回。

「我來了。」

聞言,蔣媛訢淡淡掃了眼,驀地一哂又看出窗外。

「東西有帶過來嗎?」

聽罷,溫鑫輕輕地將背後兩只龐大的黑色矩形背袋放下並拉開拉鍊。裡頭是被塑膠袋包得緊緊的木偶,一紅一白──是她的秋扇倦與他的泛長煙。

「謝謝你。」

接過對方稍整理好的絳紅軍師,蔣媛訢嫣然一笑;伸首在其頰側淺啄一口。
今天溫鑫特別請了假,與媛訢父母告知會來陪她一整天,亦會在病房過夜一天。不知情況的蔣家雙親也沒多刁難便答應了,然只有兩個當事人知曉。第七十六天,明日便是女人生命的最後一天。
擁著篦碎瑯華,蔣媛訢輕蹭在其領口,那垂下的眼眸無不是眷戀。可眷戀的又何止此物呢?看著那樣熾熱又溫雅的紅,媛訢忽地抬起頭、眼瞅男人。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喜歡上我的嗎?」

「呃…?這什麼意思?誰會記得這種事啊?」

「我告訴你,想不想聽?」

「好啊,死到臨頭就什麼都說了妳!」

「哈哈,記得我們第一次碰面的狀況嗎?」

「啊…忘了…」

沒好氣地哼了口氣,蔣媛訢按捺著笑意、看著溫鑫一臉狐疑地抓撓著頭。

「那時我手中還拿著『他』給我的玫瑰花,好讓我能快速找到在七十七天內愛上我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一時心臟病發作,人還跪在地上喘氣時──你出現了。莫名其妙地拉起我的手還問了莫明其妙的問題,臉就這麼湊上去啦,然後…」

「我就被花迷惑了?天啊這會不會太蠢!」

「怪你囉,誰叫你亂來。」

「不不不真的太愚蠢了這誰想得到啦!妳、妳、妳們太邪惡了!」

媛訢聳了聳肩,滿臉笑靨地望著溫鑫。溫鑫在看到對方輕輕將食指抵在唇上時連忙住了嘴、好不吵到其他病人。

「妳還有多少事沒跟我坦白?」

「欸,公平點,你說一個我說一個。」

「我有什麼能說啦…」

「嗯,就從那個從朋友那聽來的故事說起吧!」

看面前之人笑臉盈盈,溫鑫抱起自家素練繪龍坐上折疊沙發椅、氣鼓鼓地嘟起嘴。

「真邪惡。」

與女人的哂笑相同,她懷裡的篦碎瑯華秋扇倦似乎也隱隱勾起唇角,一臉得意。而在女人的眼中也相同,溫鑫氣呼呼的神情與其抓著的素練繪龍泛長煙相似,氣惱地皺眉、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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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哉悠哉地戴著耳機、翻翻書,又跟幾個朋友聊了下天才盼到男人提著小袋子回來。
雖然不大好意思,但蔣媛訢還是任性地要求溫鑫幫她自家裡裝了個便當過來。菜色縱使清淡,但清一色是她所喜。
一邊啃著屬於自己的雞腿,溫鑫瞄了眼對方慢條斯理的模樣。感覺到視線,媛訢亦抬眼一瞅,旋即又笑了。

「怎麼了?」

「妳媽做飯還滿好吃的。」

「哈哈,我就說吧!不然怎麼還會厚臉皮地叫你幫我帶便當呢?」

「等等我們吃完去外面散散步吧。」

「當然好。」

待兩人用餐畢,溫鑫為蔣媛訢套上外套;小心翼翼地把點滴掛上輪椅架並將對方扶上、謹慎以避免管線糾纏。攏了攏自己身上的外衣,媛訢的目光隨著輪椅推動而看過來往奔走的護士、穿插的幾個住院醫師、悠悠走著的住院病患以及站在走廊聊天的探病家屬。拐了個彎、出了小門,放眼便是灌木沿動線兩側矗立;抬首一看是染上赤紅的深藍色天空,光害果然很嚴重。
輕吁口氣,緩緩闔上眼的人輕輕將自己的小掌覆上肩後的寬厚大手。

「可惜不能在最後漂亮地走完一生。」

「沒關係啊,反正我會記得妳穿禮服很漂亮的。」

「你那時還讓我出醜欸!唉,算了,至少也是瀟灑地走…溫鑫。」

「嗯?」

淡然的神色搭上若有似無的淺笑,溫鑫這才發現,今天所看到的對方是自他認識她以來最灑脫的一次。

「等我離開後,秋扇倦交給你保管好嗎?」

「當然可以,但為什麼呢?」

「悽悽然臥枕江湖,只盼一朝忘天下。這是當初我在取秋扇倦名字時想表達的意思,如今我已經能夠拋開一切了,我希望它也隨我睡去…所以,我相信你那裡是最能讓我安心沉睡的地方。」

看著溫鑫仍是一臉不解的神情,蔣媛訢伸手欲彈對方額頭卻搆不到。

「因為知道一切真相的只有你,懂了嗎?」

「啊啊…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我會幫妳收藏好的!」

「多謝。」

兩個人邊四處晃邊閒聊著,後來夜色深下便回到住院大樓。去了地下室的書局買本筆記本,他們便逕自坐在用餐區的位置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討論該給誰寫些什麼話。直到十點,燈逐漸暗了才悠悠回去病房。
他笑她沒有人會寫遺書寫得這麼開心;她卻譏他沒有人會陪別人寫遺書寫得這麼從容。
彷彿不願放棄最後一點活著的時光,將自己床舖周圍的布簾拉起,就這般通宵地聊天。怕吵到隔壁床的老人家,只好用通訊軟體打字對話。偶爾,兩人都沉默地什麼也不說,但當一瞬回眸、對上眼,都會心領神會地驀然一笑。
趁著約莫五點,溫鑫躡手躡腳地給蔣媛訢扶下床、推著輪椅溜到中央大廳有窗戶的地方。沒等太久、太陽便緩緩升起,一絲曙光刺入眼,稱得兩人一抹不捨的笑靨。

「最後一次看日出了呢…」

「應該要帶妳去阿里山看的。」

「你想太多啦!」

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坐在塑膠椅上各自小睡片刻;七點才由溫鑫將對方推回病房,自己則出去給兩人買早餐。
爾後,大約是早上九點,隔壁床的老人去做檢查、只餘他們在房間。趁無人打擾,百無聊賴的溫鑫與蔣媛訢又逕自給秋扇倦與泛長煙配起口白來;忽地,媛訢放下手中篦碎瑯華、拿起水杯啜了一口,身旁秋扇倦卻發出聲音來。
是那個她最厭惡的陰陽音。

「契約者與祭品呀…」

忍住欲嘔的不適,蔣媛訢蹙起眉瞅向自己最心愛的木偶。

「你要帶我走了嗎?」

溫鑫沒有說話,只是呆愣著望向絳紅軍師。

「哎呀,記得真清楚。可惜啊契約者,為什麼放棄了活下去呢?當初明明那麼渴望的。」

「關你屁事?」

沉默良久的溫鑫此時忽地抬起頭、看向秋扇倦。

「原來惡魔會說臺語!」

「等等祭品你這是小看我嗎?」

「對吧對吧!溫鑫,惡魔說臺語很噁心對不對!快幫我抓住它,我突然覺得秋扇倦頭髮亂了、應該要拆下偶頭整理一下!」

「好!我知道了!」

「喂喂喂你們兩個給我住手!好歹讓我有點尊嚴!」

「什麼?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契約者妳!」

只見一臉臭臉的木偶被挾在溫鑫懷中動彈不得,惡魔又連忙發出聲。

「等等啊我要告知你們的事還沒說啊!」

稍稍比了個手勢示意溫鑫停下殘害的動作,蔣媛訢滿眼鄙視地盯著惡魔,輕哼一聲。

「不就是要我死嗎?還有甚麼好說的?」

聞言,惡魔很是諷刺地大嘆數聲,媛訢好似可以看見他用著秋扇倦的身體在聳肩搖頭。

「我立了這麼多契約還真沒看過像你們一樣的,簡直…已經不能說美麗而是連我都不寒而慄啦…於是我難得破例一次…」

「嗯…?」

認真聽著惡魔宣告的兩人不約而同發出疑問的聲音。

「我讓你們兩個,都繼續活下去。」

「咦!」

「你說甚麼!」

看著蔣媛訢與溫鑫驚嘆的模樣,惡魔煞是得意地抬起持扇的手、輕搖數下。稍時,秋扇倦便止了動作,只見其身週繚繞出黑煙、漸散漸淡,終至不見。空氣中還迴盪著陰陽音的笑聲不斷,餘倖存二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云。

「我們…」

「活下來了…?」

「做夢嗎?」

禁不住一哂,媛訢面對溫鑫,湊上前捏了一把;聽得對方淒厲的一聲慘叫才又深深吻下。

「也許,從頭到尾本就是一場夢吧。」